一切都注定這趟行程是快樂的。一則斑竹屬於故地重遊;二則斑竹是個現實也是歷史的通道,讓人們在歷史與現實之間自由往返;第三,斑竹古村沉澱了很多故事,留下了太多回憶。
斑竹古村夾在溪(斑竹溪)山(天姥山)之間,一條謝公古道穿村而過。由於村民沿道而居,古村呈現一個東西很窄而南北很寬的格局。斑竹村委主任章必才說,村子南北的寬度就是古道的長度,約一公里多。
這一公里多的北端,就是似曾相識的司馬悔橋。3年後再次造訪,它依然掩映在溪山之間,依然籠罩在葳蕤之中,也依然飄散著古老的氣息。雖是常見的單孔石拱橋,卻呈現別樣的清朗,它落落臥波的姿態,惹得在場的所有人急急尋找觀察和拍照的視角。
其中一個視角來自歷史。據記載,唐初名道司馬承禎,應玄宗詔而無奈出山。乘馬到此,頓時大悔,落下馬來。司馬悔橋由此得名。橋的東端,還有司馬悔廟,同為紀念司馬道士而建。裡面的後廳塑著司馬的坐像,背後是寫意的山水,在清癯的身後無邊渲染。
章大宗祠是我們見到的第一座斑竹的古建,但前腳剛一踏進,隨行的建築專家丁士廉就連聲說是「清晚建築」。他的依據是弧形的卷棚,屋頂的望磚,和柱子的粗細。「這裡柱子的直徑超過40公分,用料講究,是很不錯的清晚建築。」丁士廉還對宗祠戲台和廳簷下的雕刻嘖嘖稱讚,認為無論是歷史人物的取材,還是鑲金鏤空的雕刻,都展現了造作的精美和工藝的精湛。
有點遺憾的是,除了紀念意義的章氏宗祠,民居層面的台門已殊為少見。章必才帶我們走向山坡,在古道里面尋找傳說中的蔡家台門,但都幾成廢墟。「蔡家台門有兩個,但現在都這個樣子了。」章主任說,包括蔡家台門在內,從前村裡的台門都設有客房。「蔡家台門口本來還有一條小道,古道稱前街,小道稱後街。」
回到前街,這裡的古建多為磚石牆面和黃泥牆面的老房,有點像台門,但又不是真正的台門。給我們留下較深印象的是一間已經傾斜的磚木結構老房子,丁士廉觀察的結論是裡面一進比較早,外面一進比較晚。果然,其中一位住戶說,裡面這間有100多年了,外面這間大約50年左右。「房子傾斜恰恰說明木結構建築的科學和安全。」另一位建築專家表示。
「你猜猜看這是什麼?」走在古道上,斑竹村委主任章必才指著街邊一處高而窄的櫃子說,「對了,就是櫃檯。除了旅館,古時的斑竹還有很多店舖,糧店,布店,肉舖,水產,山貨,應有盡有。」章說,最多時斑竹全村的店舖不下30家。
「斑竹最多時有住戶1000多戶,其中有戶人家18兄弟,房子的面積達到1.5畝。現在只剩下200多戶。」今年73歲的當地村民王見銀告訴記者,由於前街人流太密,女人只能往後街走。
斑竹憶往
斑竹村何以得名?章必才的解釋是,原來村裡有很多斑竹,茂密成林,村以竹名。另據史料記載,最早定居斑竹的是章氏,始祖章木,南宋初定居新昌,後裔分澤嶺、梅湖、醴泉三派,醴泉派分支上虞、後又遷居鄞縣,清咸豐年間,章氏族人章鋆中狀元,曾來新昌祭祖,其子孫遵囑而來斑竹重建祠堂,這就是我們看到的章大宗祠。
但比章氏更早進入斑竹歷史的,則是開創一派清麗詩風的山水詩鼻祖謝靈運。他在回鄉隱居時,「嘗自始寧南山伐木開徑,直至臨海。」(《宋書·謝靈運傳》)由此古道也稱謝公道。此後,尤其是在有唐一代,人們在謝公道的基礎上加以修建,這才有今天的斑竹古道。在這條並不算寬的卵石古道上,唐人留下了放達的足跡,散落著動人的詩篇。壯游的杜甫,宦遊的李紳,隱游的嚴維,仙遊的李白……走過浙東唐詩之路的200多名詩人墨客,幾乎也都走過斑竹古道,並且通過斑竹古道,走向天台和仙境。
隱居在天台玉霄峰的唐初名道司馬承禎就是通過這條古道,出山入朝的。不過就在他騎著馬即將走完斑竹古道時,驀然回首,但見蒼茫暮色中群山含煙凝翠,橋下溪水長流,頓時後悔不已。
他後悔,但他讓一個年輕人一生無悔。此人就是詩仙李白。
開元十三年,25歲的李白在江陵遇見了80多歲的名道司馬,兩人相見恨晚,成為忘年之交。關於這次見面的細節,我們不得而知,但從李白隨後創作的《大鵬遇希有鳥賦》「以自廣」看,他對這次見面印象深刻,而且激動不已。他在晚年回憶時說,「余昔於江陵見司馬子微,謂余有仙風道骨,可與神遊八極之表。」在司馬的介紹和鼓勵下,李白萌生了最初去往東浙的心願,並在隨後的日子裡,「四入浙江、三入剡中、二上天台、一上四明」。尤其是在詩人第二次來浙之前,心情失落苦悶難遣的李白借酒揮毫,寫了千古名篇《夢遊天姥吟留別》,「天姥連天向天橫,勢拔五嶽掩赤城」,「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如果說天姥是另一個李白,那麼通往天姥的斑竹及其古道,則是李白的身影。
天姥永在,斑竹有恆。
從古村斑竹往外延伸,或者說,從外面延伸至古村斑竹的,是一條古道。
斑竹,古道,一起成為一段歷史,構成一片風景,連綿千年。
(責任編輯:一微)(原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