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門,其實沒有門。貴門,實在又是門,那是歷史之門,記憶之門。颱風「莫蘭蒂」過後的第二天,我們因為古鎮古村的欄目再次拜訪紹興嵊州大西南的貴門。這一次,我們看到的更多,也感悟的更多。
再訪貴門
也許是因為風雨過後,古老的貴門更加顯得無邊蔥蘢。下車上山的剎那,我都害怕會否連同曾經的歷史,一起消失在這蒼茫的山野。
好在我望見了那一抹山牆的白——更樓到了。
山牆特別的白,是因為整座更樓都在修復。而且還在南口的前面添建了一座仿古的披屋。三開間,木結構。「這不是添建,而是恢復。」陪同我們走訪的鄭爐旦曾在貴門中學任教多年,現在雖然換了學校,但那份熱愛的情愫依然不改。「這是廊坊,是古時供來往的商旅、行人歇腳喝茶的地方。倒掉後村民建了一堵牆,後來牆也倒掉了。」鄭老師說,按照民間的說法,蜿蜒的山路是蛇,建廊坊就是為了阻擋大蛇進村,建更樓也是為了鎮住蛇的七寸。
貴門更樓位於貴門鄉貴門村西邊的山上,樓下就是連接嵊州與金華的古道。整個更樓由南北兩個石砌門洞和兩洞之間高高矗立的四圍古建組成。走了這麼多地方,這樣的建築形態還是首次見到。
無論房子怎麼裝修,這些全部用塊石砌成的門洞還有屋基依然古老,上面藤蔓覆垂,青苔如油。門洞就像短極的隧道,但站在裡面可以感受到別樣的涼意,那習習的山風彷彿來自久遠的時空。門洞的額上都有題字,從南到北依次是「古鹿門」、「隔塵」、「歸雲」和「貴門」。其中「貴門」兩字出自南宋大儒朱熹的筆下。楷書的字體清雅而瘦勁,大有儒者的文氣。
朱熹的題字,就是貴門之名的由來。
走完門洞,我們迫不及待登樓而上,這是我們第一次見到更樓的真容。整座更樓其實就是個四合院,簷廊相連。「東邊這幢就是更樓,對面西邊的是書院,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鹿門書院。」鄭老師介紹,書院建立者是南宋的呂規叔,而更樓是其兒子呂祖璟所建。「書院是供附近的鄉民子弟讀書,歷史上名氣很大,相當於現在的清華北大。」
無論是西邊的書院,還是朝東的更樓,整個四合院的房子結構都基本一樣。印象中書院排面4間,而其他都只3間。這裡雕刻較少,整體上給人簡素之感。
同樣位於石基之上的還有一座單獨建立的房子,位於更樓的最東邊,據裡面正在施工的人員介紹,這裡叫做忠義祠,曾經供放著21個先人的牌位。至於他們的身份,據工人的說法是「對書院有貢獻的人」,但隨行的專家則以為可能是呂氏祖先。
祠與樓的中間,是一方不知名字的古井,呈規則的長方形,石砌,深約3米。井水很淺,看上去顯得空洞,空洞猶如這裡的房子,也猶如遠去的時光。
貴門懷古
除了貴門更樓,那天我們尋訪的腳步還踏上了另一個村落——相距1.5公里的白宅墅村。據說這裡是鹿門書院創立者呂規叔曾經遷居的地方。但與「鑿山疊石一朝成,結構精舍三十楹」的書院相比,住所建的極其簡單——「疊書岩畔草堂開,雜樹無多多種梅。」每到深秋,梅開如雪,故稱白宅墅。其實在古代,白字往往就是寒酸的代名詞。
草堂早已無存,梅樹也早已枯盡,但梅樹花開花落的疊書岩依然還在,並且還依稀可見當年朱熹的題詞「梅墅堆瓊」。一條山溪從寂寞的岩邊流過,流向朝西的村口,流向故事的開頭。
根據史書記載,南宋名宦同時也是著名理學大家的安徽人呂規叔,因為主戰,而且骨頭很硬,從朝廷(監察御史)被貶到了婺州(今金華),繼而又掛冠辭職,遷往嵊地(其妻娘家)。見古鹿門山水清妙,地理便捷,就在山腰創建書院。時間是在淳熙(1174~1189)初年。由於教學新穎,名宦主持,加上廣延名家講學,鹿門書院一時名聲大著,聽者從紹興、寧波、金華等地趕來。6年後的秋天,書院迎來了又一位當朝名家,也是書院史上最大的一位學者——號稱「南宋第一學者」的朱熹。
其實最初朱熹只是想來看看久別的老友。當時浙東鬧饑荒,朱熹以浙東常平茶鹽使的身份前來賑災。沿著那條如蛇的驛道,穿過遍地榛荊的荒蕪,風塵僕僕,千山萬水,朱熹來了。
歷史沒有記載具體的日子,但記下那個非常的時刻——當朱熹趕到白宅墅時,正巧在小橋邊遇見了呂規叔,於是兩個故人你從這頭,我從那端,像兩個朝思暮想的戀人,甜蜜地靠攏。因為這個歷史的一瞬,小橋取名訪友橋。欣喜之餘,朱熹還在橋畔的山岩上題下四字——石泉漱玉。這是讚美溪水的清美,也是表達自己與呂氏之間友情的真摯和可貴。
在白宅墅小住的日子裡,朱熹受邀登壇鹿門,設席開講,宣江儒學經典,當然不會忘記宣揚自己的理學主張。事實上,在50年左右外出奔波的人生生涯中,朱熹當官的時間不足10年,有40多年的時間都在讀書講學,經營學問。鹿門的開講,成為朱子龐大理學體系的一部分,而且是充滿了驚喜和甜蜜的一部分。
在要離開之前,平生喜愛書法題字的朱熹再次捋袖展毫,寫了生命中最永恆、最由衷的兩個字——貴門。這是因為他敬重呂規叔的為人,也仰慕呂氏的家世——文獻世家,中原望族。
特別需要提一下的是,在呂規叔去世後,朱氏特意寫詩追念——人道公心似明月,我道明月不如公。明月照夜不照晝,公心晝夜一般同。(《規叔公贊》)用充滿禪味和文趣的筆墨,頌讚了摯友的光輝。
在哲學和思想上,詩人朱熹也超越了千古的明月,而在人品上,800多年前的一代儒宗一直等待著人世的論定。(周國勇、李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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