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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歸來話瓊花

金 濤

  「瓊花芍藥世無雙,偶不題詩便怨人;曾向無雙亭下醉,自知不負廣陵春。」這是宋仁宗慶曆年間,大文學家歐陽修任揚州太守時所題。這次去揚州考察,心想:若有可能,一定要去觀賞一下這充滿傳奇色彩而又「舉世無雙」的揚州瓊花了。

  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有一年,我們去揚州大明寺觀光。因時間比較緊,我想多看幾個景點,穿門走院,走得十分匆忙。七走八走,走到山門殿東邊,忽見一高樓聳立於開闊的庭院裡,上懸一匾,名曰:「平遠樓」。
  「平遠樓」?我猛然想起在下榻的賓館與揚州的有關領導交談中,說「平遠樓」前,有一枝揚州最古老的瓊花,迄今已逾300餘年,為清.康熙年間大明寺的住持道宏禪師所栽。「難道這枝瓊花就在這裡?」我快步進入庭院,四處尋覓,果見有一枝奇特的花樹,倚栽在南牆下,不禁一陣驚喜。因歲月久遠,此樹主幹雖已枯朽,但新枝仍茁壯虯勁,花葉更是繁茂。剛巧,有一導遊模樣的揚州女子,正在為幾個日本奈良來的遊客講解,證實了眼前的這枝花,即為瓊花。瓊花是五月前後開花的。因我們去的不是時候,金秋十月,當然看不到瓊花開放時的那種「如雲似月」的芳姿。但今天幸運地看到保留在揚州最古老的一枝瓊花樹,我也很滿足、很開心了。
  說起瓊花,自然會聯想到隋煬帝和揚州的大運河。少年時代,我常常去聽大人們說書,尤其是《隋唐演義》中十八條好漢的故事,更使我如醉似迷。什麼「秦瓊賣馬」啦、「瓦崗寨」程咬金當皇帝啦,隋煬帝為了到揚州看瓊花致使十八路義軍造反等等趣事,至今還記憶猶新。據說,揚州至今還流傳一首民謠:「二月裡來龍抬頭,煬帝開河下揚州;一心要把瓊花看,萬里江山一旦丟。」說的就是隋煬帝與瓊花的故事。然而,出乎意外的這次在揚州看了一些資料,證實隋煬帝造大運河與看瓊花並無關聯,完全是明清小說家們根據民間傳說所編造和杜撰的。
  據揚州志書記載:北宋初,揚州蕃厘觀(今名瓊花觀)曾生長過一枝瓊花。柯條柔蔓,花大如盤,光澤奇麗,香豔誘人,名出花卉之上,獨具無雙之姿。但人們不識此為何木,更無瓊花之花名。瓊花的花名,最早出現在宋太宗年代的翰林學士揚州太守王禹偁的二首〈瓊花詩〉中。其詩一:「誰移琪樹下仙鄉,二月輕冰八月霜;若使壽陽公主在,自當羞見落梅妝。」其詩二:「春冰薄薄壓枝柯,分與清香是月娥;忽似暑天深澗底,老松擎雪白娑婆。」作者在詩前還有小序,說明作詩的緣由:「揚州後土廟,有花一枝,潔白可愛,且其樹大而花繁,不知實何木也,俗謂之瓊花」。這就給瓊花定了花名。到了宋仁宗年代,韓琦任揚州太守,曾有一詩,詠後土祠瓊花:「維揚一枝花,四海無同類;年年後土祠,獨此瓊瑤貴」。從此,瓊花名聲大振。就此論之,揚州的瓊花始於宋,而煬帝歿於隋。在隋煬帝時,既然揚州尚無瓊花之名,怎會發生隋煬帝下揚州看瓊花之事呢?可見此說並無史實依據。
  那麼,明清以後的野史和民間傳說中為什麼出現了隋煬帝看瓊花的故事呢?據筆者猜想:這是人們道德觀念和憎惡情緒的表現。因為隋煬帝是有名的暴君,他下揚州開鑿大運河的事是確實存在的。由於隋煬帝開河擾民太甚,下揚州又窮奢極侈,遭到了百姓的反對和歷代文人的斥責,為此把看瓊花的故事套到他頭上,以進一步揭露他的暴虐和荒淫無恥。
  其實,南北大運河的開通是時代的需要,歷史的必然,為後代開萬世之利。明代學者于慎行說他「不仁而有功」,是較為公允的。就是在唐代,詩人皮日休在〈忭河懷古〉一詩中,也說得較為客觀:「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可見,歷史上還是有人,對此作出較為公正的評判。
  關於揚州瓊花開花時的芳姿,因季節關係,此次在揚州未見。但在揚州所見所聞,使我對瓊花的花名、花形以及其獨特的個性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傳說,漢時有一仙姑蕃厘來揚州以白玉埋地,頃刻長出一顆仙樹,樹上繁花滿枝,潔白如玉,名為瓊花。但在宋初王禹偁的〈瓊花詩〉之前,有人稱作玉蕊,有人說是山礬,也有人視作醉八仙,瓊花的花名正式定下來是在王禹偁之後。
  其實,說得神乎其神的瓊花,在植物學中屬忍冬科落葉灌木,為「聚八仙」類科屬,瓊花是「聚八仙」中的佼佼者。
  據有關資料記載:「此花大如玉盤,由八朵五瓣大花簇擁著玉蝴蝶似的花蕊,像是八仙圍坐品茗,故而得名。其形態為大型聚傘花序,由大型不孕花和兩性小花兩部分構成。大型不孕花多為八朵,圍於花序四周,每朵五瓣,初開芽綠色,漸轉黃白色,盛開全白色。花序中間簇生數十朵乃至上百朵兩性小花,花冠輪狀,白色,亦分五瓣,有雄蕊五枚,黃色,雌蕊一枚,子房下位。奇香即為兩性小花發出,果實由兩性小花受粉後形成。」揚州友人說:「若你們五、六月份來揚州,那正趕上瓊花盛開香風遠送的季節,只見那樹幹上枝繁葉茂,樹冠上花團錦簇,油亮的碧葉托著如玉的花朵,分明似隆冬的瑞雪壓滿枝頭,晶瑩璀璨,溢光流彩。」其景象正似秦觀在〈醉蓬萊〉一詞中所寫:「九朵一苞,攢成環玉,心似珠璣綴。瓣瓣玲瓏,枝枝潔淨,世上無花類。冷露朝凝,香風遠送,信是瓊瑤貴。莫吝金錢,妤尋詩伴,日日花前醉。」此詞窮盡了瓊花的天姿國色和賞花時的盛況。
  據悉,現今人們所見的瓊花,其實均為「聚八仙」,包括我在「平遠樓」前所見的那枝最古老的瓊花樹。現在看來,揚州的瓊花最早一枝是蕃厘觀,其次是北宋韓琦所詠的後土祠,再次是歐陽修建「無雙亭」時的瓊花,直到宋孝宗淳熙十五年時,鄭興裔任揚州太守時還見過瓊花,並與聚八仙作了比較。元世祖至元十三年,十萬元兵急攻揚州,城將破,瓊花突枯,從此不復見也!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瓊花世之無雙?為什麼瓊花又如此嬌貴?除了她的神奇花姿和物以稀為貴外,人們更看重她的有情有義和高風亮節。這方面的史實和傳說很多。
  例如隋朝。傳說隋煬帝將到揚州,一夜風雨花殆盡;暴君死去,瓊花發芽重開放。再如南宋。金兵逐揚州,花遂不開;金主完顏亮惱怒中揭本而去,到金即死。北宋和南宋也曾分別把瓊花移植於汴京和臨安的皇宮「禁苑」,結果是逾年枯死。復栽揚州,即「敷榮如故」。這種熱戀故土、蔑視權貴、善惡分明、以死抗爭的高貴品質和堅貞的信念,在萬花叢中確是獨一無二。聯想當今社會,那種見錢眼開,隨風使舵,投機鑽營,獻媚於權貴的卑鄙小人,真是感慨萬分:「人不如花也!」
  在此,我想借用古人趙國炎的一首詩,以吊花魂:「名壇無雙氣色雄,忍將一死報春風;他年我若修花史,合傳瓊姬烈女中。」

(金濤/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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