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遂昌北部一帶，殺年豬一般選在農曆十二月十五至二十五的日子裡。農曆十二月 二十五以後，殺豬師傅“封”刀。人們辛苦勞作一年到了年關，，得殺豬慶賀，謂之“殺 年豬”。在那個物資匱乏年代，大人們可以慰勞慰勞淡寡了一年的肚子；孩子們就拿豬 肉、豬血補充見風都長的身體。因此殺年豬是孩子們最快樂的一天，天天盼著過年殺年 豬。

　　 殺豬前有很多準備工作，頭一個晚上女人就不給豬餵食了，讓豬空腹，目的是為了 收拾豬肚的時候乾淨。女人們站在豬圈邊，面對著一勺勺水、一桶桶食飼養了一年的豬， 看著它一個勁兒哼哼嗚嗚，不禁悲從中來，突然掉下了兩行淚。

　　 清晨起來，男人早已把殺豬師傅請來，一邊遞著香煙，一邊喊著女人燒水，又請來幫忙 抓豬腳的人。

　　 此前，女人還要準備一炷（三支）香，在殺豬前到豬欄邊點燃，祈求豬欄神保佑。 傳說豬欄神是大名鼎鼎的姜太公，說是當年封神，姜太公先留下了東嶽的位子給自己， 到最後只剩下東嶽和豬欄兩個神位時，黃飛虎才來討封，只好把東嶽給了黃飛虎，自己 則當了豬欄神。這是農家視豬為“血財”。血財興旺，家道則興。宰豬時，俗諱一刀殺 不死及血少，謂來年人氣不吉之兆和血財不旺。

　　 我那時候年輕，且農村缺少娛樂活動，因此每到殺年豬的時候，看殺豬師傅怎樣把 一條活生生的豬變成一堆堆白花花的肉。那真是讓人感到刺激而興奮的事。

　　 大號鐵鍋裡的水一燒開，殺豬師傅便指揮幫忙的兩三個大漢開始殺豬。他們卷起袖 口，叼著香煙，再往手心裡啐上一口唾沫，然後直奔豬圈。此時的豬預感到生命行將結 束，沒命的嚎叫。豬圈門一開，豬就往角落躲。無奈幾個大漢撲向它，拽起豬腳，掙扎 的豬再怎麼嚎叫也是枉然，一會豬便被放倒在殺豬櫈上。殺豬師傅刀光一閃，兩尺見長 的尖刀已經捅進了豬的脖子。接著殺豬師傅用腳把盛豬血的大木盤往殺豬櫈下一推，當 長長的刀子從豬脖子裡拔出來，那一道鮮亮鮮亮的血柱伴著刺耳的哀叫聲噴湧而出時， 我既興奮又害怕，不由自主的顫抖著。這時，眼前是一副殘忍的畫面，耳朵裡垂死掙扎 的哀叫聲，鼻子裡灌進的是濃重的血腥氣，還有大人的說笑聲，小孩的哭鬧聲，燒水的 柴禾和青煙味，擠擠嚷嚷，沸沸揚揚，好不熱鬧。

　　 這時，殺豬師傅和幫忙的大漢又搬來一個大木桶，桶裡倒進許多沸水，開始燙豬。 幾個翻滾，師傅就拿起刀，開始刮豬毛。先刮豬腳和豬頭，再刮肚皮。半個多小時過去， 豬被刮得乾乾淨淨。又被抬到殺豬櫈子上，先割掉豬頭，然後把豬的肚皮對開，取出裡 面的心、肺、肚、腸等。再把豬劈成兩半，分成若干份長條的肉。不到一個鐘點，師傅 便把豬收拾完畢，然後被功臣般請到屋裡，吸煙、喝茶，就等著吃豬血飯了。

　　 這時，女人又忙碌起來，洗鍋、燒菜、做飯。大塊的肉，以及豬排、豬肝、豬血， 燉的燉，炒的炒，燜的燜。

　　 說是豬血飯，其實還有其他上等的菜。豬血火鍋佔有主要位置，一般與白菜或羅蔔 同煮，用土制風爐盛著木炭火滾著，擺在“八仙桌”中間。其餘八碗菜全是豬身上的， 俗稱“豬八碗”。分別為：大塊紅燒肉、五花白煮肉、蘿蔔炒心肺、青椒炒豬肝、雞蛋 炒豬腦、糖醋排骨、白切豬肚、爆炒腰花。因為太油膩，女人還會配上一定的素菜。

　　 豬血飯做好了，男人便請殺豬師傅坐在上首，幫忙的大漢相伴，又請早已叫來的岳 父大人、父親大人等親朋好友上座。男人們吃著大塊的肥肉，喝著土制的黃酒，開始猜 拳行令，整個屋子便熱熱鬧鬧起來。

　　 女人和小孩是不能上桌的。最辛苦的是女人，做好飯，燒好了菜，自己胡亂吃點，推說嗅都嗅飽了。於是便站在桌旁看男人們鬥酒、賭肉，看到樂時也心花怒放。孩子們 從灶間鍋裡盛豬血來喝，拿骨頭來啃，一個個油嘴滑手，吃飽喝足便各自找樂去了。 豬血飯是對一年來勞動的肯定，也是對女人的肯定，往往年豬的大小成了女人們相互炫 耀的資本

　　 在我“知青”插隊落戶的那些年頭裡，農民一年幹到頭，連飯也吃不飽。因此殺年豬， 有的農家並不快樂。民間還另有一種說法：“殺個豬，破個家”。意為殺豬，要請人吃飯， 原本全家吃幾天的大米，這樣一頓飯就沒了。這從一個側面反映當時農民生活的困苦。 因此，那個年代生活的艱苦，殺年豬吃豬血飯就成了人們的豪華享受。

( 朱育新 / 遂昌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