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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省旅台灣同鄉聯誼總會
     

旭町營房

金國銓

兩河蕭瑟惟狐兔,問當年,祖生去後,有人來否?
與分新亭揮淚客,誰夢中原塊土?
  劉克莊自言對辛棄疾的詞,「幼皆成誦」,受辛的影響甚深,成為南宋後期的重要愛國詞人。
  兩河蕭瑟惟狐兔,問當年,祖生去後有人來否?面對當時現實,大河南北、國土淪喪。那裡的父老,長久盼望,然而看不到像晉代祖逖那樣的光華,再來做恢復工作。
 精忠管三隊徐良政,居訓等較具憂國憂時之士,深具「誰夢中原塊土」。感慨神州陸沉,而時有滴下憂國之淚。
  適時精忠十三週軍事訓練結訓後一個月,上級有令選拔六十名精忠優秀衛士,送高雄鳳山由孫立人主辦的第四軍官訓練班,接受軍官養成的訓練,以備分發各陸軍單位初級軍官之資格,培育將級指揮軍官之適才。
  精忠第三隊毛趙壁少校隊長立即召集指導員魏公豎上尉暨各區隊長楊集中尉等人,研商後決定選拔徐良政、居訓、申濟生、姚季安、張震、倪國年、金國銓等八,選送高雄鳳山第四軍官訓練班。大隊部並命第三區隊附王木登為領隊。
  卅八年中秋節後的一個週末,我們乘坐北上的輪船會合臺北的第四隊再轉火車南下高雄,滿懷的壯志豪情,更有一棵熱忱的心與滿腔的熱血,我們在車廂內,談的都是將來的前景,與豪放的感情,真有「青年書生神州淚」,感慨神州陸沉而懷憂國憂時之淚,而又以一樣放眼天際,展現開闊的空間。
  火車,這屬於文明的交通工具,縮短了臺北與高雄之間的距離,儘管山川遙隔,卻能迅速把人送達目日地-高雄。
  站在車廂的我們-(我們所乘的普通車每站必停,時時因兩車交會而暫停車站,有時長達半小時,車廂內旅客眾多,幾無坐位,為了表現軍人愛民的心意,我們六十人站直身軀,一路站到臺南。站在車內的我,望著後退的景物,心中只有一個願望,但願我接受軍官養成教育帶領我的部屬,衝鋒陷陣做到談笑間,光復大陸,重見父母以盡孝道的真好漢。
  我們的領隊王木登區隊附在臺南縣永康鄉就要求我們準備在下一站臺南站下車。
  為何在臺南縣車站下車?首先就引發了徐良政等人懷疑,我們不是到高雄鳳山下車去第四軍官訓練報到嗎?怎麼會在臺南縣下車呢?事有蹊蹺?
  我們六十個精忠健兒下車了,有二輛十輪軍用大卡車已停在車站一側,有一位肩佩上尉軍官與我們王木登區隊附商談……。
  我們上車了,我們被帶到一座叫做-旭町營房。我們魚貫下車,上尉軍官帶我們去餐廳吃飯,一位中校軍官步進餐廳,上尉軍官喊「起立」,上尉軍官對中校軍官的最敬禮,再喊「坐下」。我們準備開動吃飯,因為我們已是饑腸轆轆。
  但是:上尉軍官恭請中校軍官(訓話)
  中校軍官說:歡迎「國防部特務大隊」的士官兵們『精忠部隊來臺之初,編制化國防部,一切後勤及薪資均由安全局支援,故部隊番號國防部特務大隊』,來到臺南旭町營區「陸軍入伍生總隊,我是入伍生總隊第一營長名字是郭廷亮。」據報特別破例你們已經在花蓮北埔營區接受嚴格的軍事訓練,往上級核定為上等兵階級,接受入伍訓練後,我們將選拔優等成績者報名參加陸軍第四軍官訓練班測試,成績合格者由本總隊保送,希望你們能斯體上級嘉勉之意,在本總隊努力學習,加強體魄與遵守紀律等語。
  我們聽罷所謂中校軍官郭廷亮的「訓練話」徐良政等人面面相覷:這是什麼跟什麼嗎?
  我們是選拔保送進高雄鳳山第四軍官訓練班,培育軍官養成教育。怎麼會來臺南旭町營房入伍生總隊呢?
  我們來旭町營區之初,即見一批一批年約十三、十四歲的少年兵,理個大光頭,赤個小背,下身是穿一身紅短褲,赤雙腳,手持一根木棍兒當做中正式步槍,口喊「殺,殺,殺!」
  持槍臂刺,那簡直是小孩子玩玩具,沒一點兒當兵郎的氣概。
  這個所謂「入伍生總隊,也就是龍應台在其巨著(1949大江大海)中所說的……
  一十二歲的桑富載,上了基隆港,人們說的話都聽不懂,苦兒流浪了一段日子之後,變成了一個「少年兵」。
  他還不是最小的:他的部隊裡,還有一個六歲的「兵」,他叫郭天喜。你說,亂講,六歲怎麼會變成「兵」呢?
  小天喜的爸爸在東北一次戰役中犧牲了,也許在錦州,也許在四平。媽媽帶著幼兒天喜就跟著部隊走了兩千公里的路,最後到了臺灣。
  天喜的媽媽,在一個下雨的晚上,獨自走到嘉義火車站的鐵軌上,疲倦地、柔軟地、把身體放了下來,等火車輾過。
  孤兒郭天喜,就這麼留在「幼年兵總隊」裡了。
  「幼年兵總隊」也就是「入伍生總隊」。
  有一次孫立人來校閱部隊,發現怎麼行列中有這麼矮咚咚的娃娃,真不像話,怎麼操課啊!於是下令普查,一嚇一跳,像天喜和品載這樣命運的娃娃竟然有一千多個!只好成立「幼年兵總隊」,直屬陸軍總部。
  (前述陸總部幼年兵總隊,我精忠於民國四十二年十月,陸總幼年總隊,嚴選衛士八十九名,組成新衛士隊,紫侯為隊長,訓練三個月即分發各隊服務。鍾祥文等多人進入侍衛室任侍衛官。)
  中飯後,徐良政、車濟生、居訓等人集合細細研究討論,咸認這是一場騙局,不過更可能是上級會錯意,誤說接受軍官養成教育,直前必須先有入伍生訓練。
  可是這個入伍生總隊卻非那個入伍生總隊。
  如果我們留在入伍生總隊,聽郭廷亮中校營長對我們參加入伍總隊,卻是存有許多懷疑與戒心,因為他們也搞不清楚,「國防部特務大隊」是一支怎麼樣的部隊,而且六十個人,個個精壯、威武、知識優良,更曾接受三個月的嚴格軍事訓練。他們更搞不懂我們到這「入伍生總隊」的目的是什麼?
  不僅是郭廷亮搞不懂,連我們的領隊王木登也搞不懂。
  徐良政與車濟生咬耳朵後的決定是……
  三十六策,走為上策,
  我在拙著-「我生、我愛、緣起、緣滅」一書156頁曾有一段敘述:
  徐良政是紹興人,唸過紹興高中二年級,年齡比我們大上幾歲,他見多識廣,一看苗頭不對,待晚餐後,他隨即約我們十人,現在我只記得是:徐良政、金國銓、居訓、車濟生、張震、姚季安、程漢槎、孔之殷、另有二位我已記不得了。
  徐良政說:這是一場騙局,也可能是場誤會。不過,此地不宜留,我們應設法離開此地。
  到那裡去?
  投靠何人?我們人生地不熟,不要被一般部隊拉去當伕,那事情可大條了。
  到臺中去!
  居訓說:我們先到總隊的王瑞錘那裡-(王瑞錘就是聯合報創辦人王惕吾)。那邊有很多我們的老長官,如陳庭等人,他們應會替我們設法回大隊,或是留在他們軍部。
  居訓的提議,獲得我們多數同意。
  如何離開旭町營區。
  徐良政說:山人自有妙計,他要求我們穿戴整齊。
  他,徐良政任班長,我們按高矮排列,列隊出發,經過大門崗哨,徐良政大聲喊正步走,向右看,敬禮。旭町營區大門步哨長舉槍回禮,目送我們浩浩蕩蕩正步,出大門,向前行。
  我們到了永康火車站,徐良政一聲令下,爬上煤炭車,蜷伏在煤炭裡;火車徐徐開動,我們一顆急速跳動的心,才漸漸平穩。
  我們到了臺中,也顧不得混身煤炭,目標干城營區,快速到隊前進,到達干城營區,向衛兵說明要見老長官王瑞錘團長。周部連連長陳紹庭(原是我們新兵受訓時的區隊長),得王團長命,火速衝到大門口,將我們一行帶到周部連,二話不說,先洗澡,換下衣褲,整理儀容,吃飽中餐,帶我們去見老長官王瑞錘上校,當老長官知悉我們原委後,即好言安慰與鼓勵。並囑陳紹庭上尉先行安插,我們終算暫時安定了。
  晚上,我與居訓同一寢室,大夥兒熟睡後,他輕聲對我說:今後我們難道就真的棲身在這個單位,當一個上士班長,而不另謀發展?
  可是,現實是如此殘酷,我們不能如何呢?
  居訓可不這麼想,他說:路是人走出來的,一步一腳印,相信可以在這動亂的時代,走出一條寬闊的道路。
  我則是抱著別讓衝動的情緒,影響事情的決定,學習先把心情整理好,再來處理事情。
  翌日中午,老長官王瑞錘召見我們十人。
  老長官說。昨晚,我已報告俞將軍,將軍也已得知我們十人的動機,俞濟時將軍囑咐我要你們回大隊,並保證絕不處罰你們。同時也通知入伍生總隊,要求保證全額人員先到高雄西子灣,再回花蓮。
  總隊咐王瑞錘講完話離開後,我與居訓面面相覷。
  居訓與車濟生二人不動聲色,決心離開我們,另謀出路。
  當陳紹庭老區隊長召集我們準備率隊到花蓮時,居訓與車濟生二人已不知去向,這時大隊部也已火速派王木登與童金德由花蓮連夜趕到臺中,並知居訓與車濟生已不告而別,王木登決心緝捕二人歸案。當王木登與童金德二人四周搜捕時,恰巧在臺中市郊車籠埔一帶發現車濟生在一家冰果店吃冰,手到擒來,居訓則不知去處。
  王木登帶我們九人回花蓮時,僅由副大隊長李傳薰在朝會中說明我們到入伍生總隊之前因後果。
  民國四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精忠縮編,由四個隊整編為一個衛士隊,隊長是毛趙壁,我們擁有預備軍官資格者被分發到聯勤總部所屬之連隊,以及陸軍預備訓練司令部,我與張欽茂分配在臺中坪林第三訓練中心。我與張欽茂及李學仁等人先到臺中干城營區報到之初,目睹「干城營區」心中感觸萬端,更讓自己驚訝的,是自己六年後竟以陸軍政工准尉之職重返干城營區。更令我動心的是,從花蓮到臺南,從臺南到臺中,再從臺中到花蓮,而今時隔六年,又從宜蘭到臺中,經過不同時空的壇遞,這一步走得好辛苦,而辛苦與傷痛的連結,決定了自己今後的宿命。
  細數「精忠十年」的重大歷史事件,彷彿走進時光隧道,也凸顯了「精忠十年」是歷史見證的重要地位。
  註:臺南旭町營區是當年日本殖民統治臺南時,強迫臺灣人民參軍,充當砲灰的一所軍事訓練基地,臺灣光復後改為國立成功大學的校區。

(金國銓╱義烏同鄉會副理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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