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休日來到農貿市場，看到不少攤販前擺放了寬闊厚實的箬殼。一算日子，又快到了端午節。難怪不時看到有人在攤位前挑選起箬殼來。
　　記憶中，母親每年也都在這個時候，來到街上的農貿市場購買箬殼。拿回家裡，先用水浸半天，再把它洗淨；用來包粽子，不知為什麼，在我們鄉下包粽子被稱作為“裹”。母親會裹各式各樣的粽子。有敦矮厚實的三角粽，有高瘦細勻的長腳粽，有飽滿結實的斧頭粽，有大眾化的四角粽，還有可以用來掛在蚊帳的帳構上驅趕蚊子的關門粽。那裹粽子的料，也名目繁多。有紅、黑赤豆、有紅棗、有豆沙，也有醬肉、排骨、火腿、蛋什麼的。當然，醬肉也好，蛋也好，母親是偶爾裹上幾隻。對當時的農家來說，肉和蛋是偶然才能享受得到的美食，家中所裹的粽子以紅、黑赤豆粽和什麼配料都不放的白粽為多。裹粽子的時候，母親把竹匾擱在凳子上，竹匾上放著浸過水的箬殼，面盆裡盛著淘淨並拌有堿的糯米。母親一邊用靈巧的手指擺弄著箬殼，一邊給我們兄妹幾個講故事，那喝了雄黃酒現身的白娘子，那戲金蟾的劉海……待到竹匾上的竹葉和面盆裡的糯米變成了一隻只粽子時，我們也忙著將它們放到一隻大鑊裡，又在灶肚子裡架起木柴燒煮起來。沒多久，箬殼和糯米混雜的清香會隨著鑊蓋內的熱氣飄逸出來，猛吸幾口，嘴裡的口水會突然間增多。但我知道，這粽子要在鑊內，用木柴的餘熱燜上一夜，第二天早晨才熟透。
　　講起吃粽子，我最喜歡的是黑赤豆粽。端午前後那段日子，放學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拿上一隻大粽子，輕輕剝掉外面的箬殼，然後用只筷子插好，再將它的尖頭伸到盛有砂糖的小盅裡一蘸。那糯米裡嵌著紅赤豆或烏黑發亮的黑赤豆的粽子，相信這要比現在的孩子們喜歡的肯德基和麥當勞速食來得誘人。
　　由於那時糯米產量低，所以生產隊裡糯稻種得很少。每年秋後分得的一點糯米，經歷了過春節時的做年糕塊，元宵節時的做圓子等，早就所剩無幾。但端午節的粽子又是必需要裹的，母親對此早有準備。她早會想方設法將糯米積攢起來的，到時候從壇裡倒出來，再加上紅、黑赤豆、紅棗等，所裹的粽子也足以解解家裡幾個孩子們的“饞頭”。記得有一年端午節的前一天下午，母親又和往常一樣把糯米從壇裡倒出來，叫我到河頭埠把它淘於淨。不知為什麼，那天有好幾條小魚和河蝦在河頭埠四周轉悠。就在我準備伸手去撈它們的時候，一不小心，竟把放在石階板上盛米的“燒箕”給弄翻了，裡面的糯米全掉到河裡了，這可是用來裹粽子的糯米啊！我嚇得不知所措，不敢回家，躲在外面。後來，母親到處找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我找到，不但沒有罵我，還把我領回家裡，說以後小心一點就是了。第二天早上，母親拿來三隻粽子，給我們兄妹每人一隻。“吃吧，吃好早點上學去！”後來妹妹告訴我，那是母親買來的，她自己沒有吃過。
　　母親過世之後，我們雖都成家，每年過端午節時，粽子都有妻子來裹，妻子裹的粽子雖也不錯，但同母親裹的粽子相比，無論是裹的式樣與種類，還是粽子的結實度，都要稍遜一些，再也見不到母親所裹的那些三角粽、高腳粽、關門粽等，母親裹的那泛著箬殼清香的各式各樣的粽子，已只是成了我夢中奢侈的回憶。

(鐘一凡/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