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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閒樓懷古詞

曹以松

  余自幼即身逢戰亂,常僕僕於道路之間。櫛風沐雨視同尋常,又養成登高必賦,以詩詞記遊之習慣,來臺後卒業台大農工系,服役時又任編繹官,因得在吉普車上行遍全島,嗣後二度出國。留學先後在美國及義大利多年,嗣後內子奉派任職國外,寒暑假每去歐洲團聚,本身又常出國開會或考察,因之足跡行遍五洲,行吟歌已逾五百萬里,積稿亦逾六千闋,多到難於整理。庚寅春至上海參觀世界博覽會。夏日工作北海道之遊。歸來足疾大作,行步維艱,今年困居斗室,夏日炎炎,百無聊賴,乃整理舊稿檢出海外旅遊時所作之長短句。浮生若夢,夢痕如煙,有此一編在手,可作今後臥遊之資矣。
辛卯八月初一欽禹曹以松識於新店樂閒樓
(一)瑞鷓鴣 (倫敦夜吟)
霧雨倫敦怨寂寥,飄零四海路迢迢,身經百國三千市,屐踏五洲一萬橋!
海外東坡春夢杳,天涯白傅客思遙,如何白髮蕭然叟,猶拍闌干憶吹簫!
(二)桂殿秋
夜宴庫隆萊茵河畔銀漢淡,月如鉤。簫聲飄下摘星樓,青天碧水詩翁醉,擊節高歌桂殿秋!
(三)桂殿秋 -越南下龍灣風景絕美,海中列島皆瘦削之山。

宛然如桂林漓江景色泛舟,飽飫海鮮,夜宿海邊边 尋北斗,望南天,今宵夜宿下龍灣,星光月色迷漁火,幾點歸帆
一串山!
(四)添聲楊柳枝
-86年與力勵遊巴塞隆那,數度經港區,見港區之哥倫布紀念銅柱,徘徊其下,感時遷世異,西班牙七海雄風,如曇花一現。因賦此闋:-

吸水臥龍百尺橋,雨瀟瀟!千里煙波漲秋潮,去來橈! 銅柱勒銘空遺恨,王氣盡,海洋霸業已全消,悼人豪!
(五)憶江南 -越南古戰場-
君不見,征戰幾人回?麟閣豐碑無光彩,草萊枯骨萬千堆。愁酌夜光杯!
(六)洞仙歌 -越南河內吊古戰場-
征戰!何世無之?所恨蒼生頻苦!變幻大王旗,白骨埋黃土,白雲蒼狗,恩仇生死,怨魄忠魂,帶苦恨,歸何處?凝想久,默默我來懷古 凝佇!望紅河如帶,水村煙市,追念昔日繁華,如見王謝畫樓朱戶。此番拾級登臨,馳思越南象郡,秦和漢,空回顧!憐世異時遷,青史難據。默然無語。願禮運,止戈偃武。修文事,建實業,與民生聚!
(七)憶江南 -曼谷水上市場-
泛菱舟,何處避驕陽?香汗淋漓雲鬢濕,水岐流曲覓商場,隨意事觀光!
(八)浣溪沙-88年與力勵作北歐之旅,首至丹麥之哥本哈根,因遊其北方之皇冠堡,亦莎士比亞王子復仇記之現場也,北風凜洌,海濤洶湧,心情幽暗,誦莎翁to be or not to be之句,懷古而賦此闋-
取義全身兩為難,恩仇愛恨互連環,深宮喋血劍光寒! 謎樣是非誰解得?莎翁妙筆至今傳。海風依舊湧狂瀾!
(九)浣溪沙-重遊法國,夜宿尼斯有感-
漸覺芳春棄老人,但將稠悵度黃昏,詠濤話酒戀紅塵! 曾泛莫愁愁未了,自呼詞客客中身。異鄉彈鋏暗傷神!
(十)闌干萬里心-己丑重遊蔚藍海岸-
如今怕憶少年遊,飄泊天涯又幾秋?華髮無端變白頭。悵悠悠,好景芳時難挽留!
(十一)青衫濕遍-戊子三月與七星基金會同仁遊夏威夷,余與內子因得晤當年農工系同班同學霍雨時,吳義伯,張啟濱及其夫人,賦此闋以留念-
劉即重到,難尋舊跡,轉覺愁生!白髮詞翁老矣,怨灘頭起伏潮聲!恨年來病足路難行,想當年遠越重洋至,有盈腔壯志豪情,卅載黃梁夢,誰憐我,四海飄零?欣與故人相遇,高談往事,無限溫馨!道遠知難久聚,縱今宵笑言歡晤,待明朝匆促又東征,念常言,人在人情在,對金樽,直是須傾,賞惜藍天碧海,逍遙自在忘形!
(十二)望遠行 -乙酉秋加拿大千島湖賞楓-
水色山光似畫屏,歸雁落寒汀,夕霞如綺晚煙輕,紅葉繞孤城! 愁遠客,對清秋。大江無語東流,一?明月照蘆洲,低首惘然憶前遊,漫去覓佳句,感喟正悠悠!
(十三)倚欄問明月-2007年深秋,獲頒國際水田獎,因偕內子赴首爾與會領取。乘機重遊漢城,巡視清溪川,並登光華島,遠眺南北韓邊界,此為余第六度訪南韓,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
睡不醒的華胥夢,吐不完的志難酬,飲不盡的他鄉酒,染不黑的老來頭!忘不了,艱難苦恨舊恩仇,空記得,風號雨泣別離舟!恨悠悠!知自守黑,奈何!由來天意勝人謀!
垂老偏作漢江遊,無端又上夕陽樓,四望蕭瑟,十分無賴對窮秋,瀛海落日長天暗,獨倚欄干,何處可凝眸?五湖四海怨沉浮,窮巷陋室倦淹留!稠悵幾時休?此生消得幾多愁?歲月飛馳水東流,今宵冷寂,樓外月如?!
(十四)桂殿秋-海外旅店遇舊友-
寒夜客,酒當茶,無端邂逅在天涯,明朝馬首東西向,此夕旗亭暫作家!
(十五)浣溪沙-柏林懷古-
敗壁殘牆跡尚留,百年爭戰記恩仇。霸圖春夢幾時休? 桃葉渡邊思舊事,柏林城裏詠新秋,許多幽恨許多愁!
(十六)風入松-與力勵在撒哈拉沙漠中夜遊賞月,滿天繁星閃鑠,明月團圓,特別清晰-
廣寒宮裏有仙無?桂影扶疏,迢迢萬里銀河路,誰憐寂寞空虛?長是陰晴難定,清光不免模糊!

煙雲變化意何如?悔不當初,年年追悔偷靈藥,如今醉去誰扶?玉兔豈堪作伴?神仙偶也糊塗!
(十七)桂殿秋-44年後重遊埃及金字塔-
金字塔,石嵯峨,光輝文采漸消磨,英雄偉業歸塵土,歲月如流感慨多!
(十八)漁歌子-小憩多瑙河邊小鎮拍騷-
多瑙河邊野鶩飛。行雲流水夕陽遲,拋餌屑餵魚兒,怡然自得樂忘機!
(十九)浪淘沙-甲申三月與力勵搭Nile Style號輪,沿尼羅河泛舟五晝夜自路克索至阿斯旺-
繁星滿月映波明,夜泛尼羅一舟輕,甲板披襟風氣好,周遭寂靜聽濤聲!
(廿)雪花飛-波昂Bad Godsberg寓所賞雪-
衢路先施玉屑,空中飛舞瓊花,田野銀光一片,天暗風斜! 冰結池中水,人迴路上車。三五逃寒凍雀,躲入簷牙! (廿一)憶秦娥-乙酉秋偕力勵隨農工中心同仁,作南美之旅,首站至巴西-
關山月,飛虹萬里來詞客。雅人深致,每多題識! 

迢迢千驛到巴西,巴西本是泱泱國!泱泱國!嘉年華會,縱歡無極!
(廿二)霓裳中序第一-遊葡萄牙至洛卡Roca海岬觀日出。此岬之大西洋彼岸即美國東部-
高臺眺日出,海上仙嵐迷碣石。曉風起,潮聲漸急。看巨浪如山,直衝巖壁。山濤互激,落雪花,衣襟都濕。乾坤大,此身螻蟻,萬里海天碧。 念夢裏家山,疇昔行跡,空是長歎息,但寄托閒情異域,沉吟久,大西洋畔,獨自詠秋色!
(廿三)菩薩蠻-重遊港九,尋九龍塘舊寄寓處不得-
霓虹燈裏青山道,尖沙咀畔遊人鬧。霞染海波紅,泛舟環九龍! 幾回傷往事,稠悵無由避!風木憶椿萱,低頭思故園!
(廿四)浪淘沙 -夜宿挪威海峽濱-
寒夜聽濤聲,欲眠不得百愁生。幽恨還隨流水去,一片柔情! 落絮伴浮萍,空怨飄零,中原板蕩一身輕,多少無奈多少淚,佇待河清!
(廿五)燭影搖紅-民國49年秋,得義大政府獎學金,自港至羅馬,夜泊錫蘭之可倫坡-
明月當頭,鳳花疏處流雲影。繁星明滅串銀河,人在煙波艇。周遭寂靜更那堪,船欄獨憑?仰天喟歎,歲月如流,都歸幻境!往事前塵,百年春夢何時醒?空從筆墨憶芳時,寫下長詩小令!舊風流有誰能省?一天輕霧,幾點流星,三更風冷!
(廿六)怨回紇-赴義途中,夜泊孟買-
大海波濤闊,扁舟夜聽潮,隨波漁火動,心事正蕭蕭!蝴蝶三更夢,家山萬里遙,兩行珠淚落,燈下讀離騷!
(廿七)惜分飛-乘亞西亞郵輪渡紅海-
紅海波濤千百里,烈日炎炎無比,似困洪爐裏。信知天地多玄祕!

熱浪滔滔何處避?但賴艙中冷氣。漫寫家書寄,別來多少相思意!
(廿八)夜飛鵲-民國80年在法國舉行國際灌排水會議,法國當局招待作十日之旅,遊龍河水堡遇雨-
凌波泛秋水,多少寒煙?淒切遠處哀絃。西風吹得碧梧禿,人間無復藍天,連朝有風雨,遠山遮將盡,欲看無緣。桃源妙境,再重來,待何年! 江水無情飛逝,松下獨徘徊,風月堪憐,凝佇南來雁陣,不知何日,青鳥書傳?秋原落日,正淒清,倦聽寒蟬!歎飄零身世,蜩螗國事,漫賦新篇!
(廿九)沁園春-琉球海邊賞月-
聽雨危樓,踏雪瑤溪,東坡夢醒!怨少年荒唐,中年勞碌,老來坎止,空以詩鳴,記得從前,讀書磨劍,夜倚闌干看月明!誰能忘,那艱辛歲月,千里長征! 如今人困蓬瀛。望滄海,扶桑月乍生,恨一曲陽關,三聲無奈,萬縷怨緒,煙雨離亭。夢斷魂飛,天長路遠,一片冰心無限情!飄零久,數悲歡離合,難出愁城!
(三十)綺羅香-秋遊維也納森林-
水榭填詞,荷亭射虎。少日情迷詞賦,世異時遷,空剩斷篇殘句。風雅意,雲散煙消,似幻夢,再難尋取!但記得重瓣桃花,當年結社吟詠處!青春飛逝遠去!恨家山萬里,蕭瑟情緒,一夜西風,黃葉滿林飛舞!多瑙水,偏向西流,寒氣至,玉階凝露。誰還記?踏月霜橋,印鞋痕足步!
(卅一)南歌子-秋夜渡海至西西里島-
海上生明月,波濤盪清光,夜寒霜露重,濕衣裳!
(卅二)尋芳草-此負笈羅馬時舊作,偶然於故紙堆中尋得-
懶向欄干倚,又鯨飲幾杯尋醉,到如今,去國千萬里,夜難眠,食無味! 不見雁鴻來,那堪別浦臨逝水?許多愁!往事難忘記!離別恨,長如此!
(卅三)金盞倒垂蓮-將作越南之行,賦此以助遊興-
栽菊東籬,且著書飲酒,遊遍林泉,慷慨高歌,積石尋河源。只自許,風流儒雅,會須歡度天年。漫泛一棹,徜徉海角天邊! 多情尚迷蝶夢,寫新詞綺語,自比神仙!曠達東坡,豪氣學青蓮!一笑處,便揮筆落雲煙,五斗酒盡,囊中喜有餘錢!
(卅四)荊州亭-羅馬西班牙階梯,位於市中心。羅馬城建於七個山邱之上,此其一也,故可登高望遠,為遊客必到之處,上有舊宅多處,有詩人拜倫及濟慈等人故居在焉-
為賞七山秋色。更上玉階千級,數往日風流,無限傷神思憶! 憔悴天涯倦客,獨倚闌干誰識?對景莫長吟,上有詩人舊宅!
(卅五)攤破浣溪沙-庚寅暮春與七星基金會同仁遊北海道,嚐海鮮並觀賞芝櫻與薰衣草-
北海春寒蟹尚肥。穿雲鴻雁又遲歸,氣冷霜濃人寂寞,有誰知? 五彩芝櫻虹霓麗,美人香草染薰衣,為詠新詞斟美酒,醉芳菲!
(卅六)擊梧桐-乙酉深秋與力勵同加拿大登舟重遊美加間之千島湖-
萬里尋紅葉。秋色淡,偏已重陽佳節,草木依然綠,午風暖,百里澄波湧雪,如鍊島嶼,浮沉水鳥一水橫分楚越。泛棹!悠然去,看二國隔岸,湖天空闊! 金谷名園,蛟龍窟穴。此地風光清絕。羨愷崇豪富,但歎惋、轉眼繁華消歇,怕朱門別業,頓成虛設。有許多感觸,賦歸兮,心頭幽緒,如夢蝴蝶!
(卅七)憶江南 -夜宿奧地利古堡-

林梢月,流影入清溪 。波浪粼粼砂白石,野棠花開播芳菲,迢遞夜鶯啼!
(卅八)浣溪沙-春遊西德庫勃倫茨-
隔岸笙歌持酒聽,一葉扁舟畫中行。碧桃搖曳柳煙輕!
風氣清新人意好,夕陽將墜晚霞明,洞簫聲裏小詞成!
(四十)唐多令-遊美西鮑威爾湖有感-
湖上泛孤篷,傾盃酒已空。算人間,誰是愚公,曾欲移山山尚在,哂智叟,作詞翁!歲月去匆匆,知音不可逢,問何時,高雅成風?傳語後人無捷徑,巧反拙,塞還通!
(四十一)雪花飛-民國81年寒假,維也納大雪困居寓所-
天上彤雲帶雪,池塘乍凍凝寒。休道名都瑞氣,愁去憑欄! 閒飲葡萄酒,還圖此夕歡,庭樹冰棱暗結,白玉琅玕!
(四十二)浣溪沙-民國51年,自義大利東書歸國搭維多利亞郵倫東返,在熱內亞登舟,乃亞細亞號之姐妹輪也-
酌酒篷窗賞月華,一江漁火聽鳴蛙,漫天星斗半空遮! 酒醒方知身是客,詩成乃覺筆生花,夜潮聲起浪淘沙。
(四十三)河瀆神-維也納賞雪-
煮酒敵寒潮,紛紛瑞雪飛飄,孤燈冷焰瑣窗搖,萬樹風聲蕭蕭! 風雲漫天爐火冷,無聊寂寞今宵,世界瓊瑤一片,夜闌誰讀離騷!
(四十四)惜瓊花-遊瑞士蘇黎世湖-
群峰白,湖水碧。正尋詩避暑,穿破遊屐!放情山水除憂鬱,明月疏星,今夕何夕?算年華,今六十,縱身閒體健,何所成立?雁鴻飛盡望天北,秋色無邊,多少思憶!
(四十五)拋球樂-辛己新秋至英倫三島旅遊。小住英國湖區Winder Mese湖畔之Lakeside Hotel與力勵閒坐湖畔之玻璃屋,啜咖啡嚐美點,望湖上紅楓白雲,綠草碧波有雁陣高鳴而過,真可謂偷得浮生半日閒矣-
雁陣穿雲故故飛,一湖澄碧映殘暉。許多秋色真堪惜,如此良辰且忘歸,一盞咖啡罷,涼意催添白袷衣!
(四十六)河滿子-民國48年歲末,紐約大雪,困居河濱大道寓所,頗生感懷,作此闋以遣興-
惆悵凋年急景,晚來雲暗風鳴,好夢由來如泡影,雄圖壯志難成!拍遍闌干十二,長吁短難連聲!
天際又飄瑞雪,人間直是無晴。絕少有人來送炭,冰涼世路難行!祇應自甘寂寞,竟宵獨守孤燈!
(四十七)赤棗子-坐世界最大之渡輪(五萬五千噸)遊里西施號自愛爾蘭至英格蘭-
渡海峽,上艨艟,波平浪靜駕長風海燕飛翔鯨戲水。詩情雅趣與誰同?
(四十八)河瀆神-赴義途中船泊停泊亞丁港,周遭播放中東音樂,聲調淒切,惹起鄉思-
明月出東山,一春花事又將闌。落花流水別離船 愁聽絃管聲惻,更添多少思憶!
(四十九)醉吟商-馬拉克小鎮賞萊茵河風光-
倚閭待春歸,柳綻黃金縷,水煙深處,只有鷗來去。領略江村幽趣,不妨小住!

(曹以松/宜蘭大學前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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