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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憶家鄉 娘家點點滴滴(上)

節妹

  我以很白話的方式口述,而且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我出生於民國19年(西元1930年)的高樹鄉東興村的曾家,當時是台灣受日本統治的日據時代(昭和5年),從民國19年至32年期間,我的童年,少年時代都是在這裡度過的。聽我的母親說,她是在端午節吃了粽子後,把我生下來的,所以我的名字有「節」,叫節妹,這個「妹」字是我們客家人的「專有商標」;初認識我的人,一聽我的名字,就知道我是客家人哪!

  高樹鄉民風很簡樸,共有二十個村莊,有些村莊全是客家族,有的村全是閩南族,也有的村是閩南族與客家族混合的。鄉公所的所在地,客家話叫作「大車路」,每天由屏東開來往返兩地的客運公車有好幾班。高樹村的「大馬路」可稱得上名符其實的大馬路,兩旁有商店、有醫院、有藥鋪、還有賣魚和賣肉的攤子;而其他村子很少有商店,有嘛,就只有一間小雜貨店而已。

  從高樹鄉步行約二十分鐘左右,可以看到一條約五、六公尺寬的河,以這支河流為界,西邊為東振村,東邊為東奧村,至今統稱為老庄(客家話叫老庄),我們曾家是住在東奧村。由於我童少年時代曾走遍高樹鄉的所有村莊,那是因為每學年小學老師總要我們陪著他到同學家作家庭訪問,所以當時高樹鄉的每寸土地和人物對我來說是最熟悉不過的。

  高樹鄉的地勢高,不容易抽到地下水,所以這裡河川的水不只用來灌溉、洗滌東西外,更是高樹鄉的人用來飲用的活命泉源,所幸當時是個還沒有使用化學污染劑的時代,所以水質百分之百讓人安,高樹鄉民飲用水的水源就在大津與高雄縣分界的河流,大津有瀑布、有吊橋,是風景極為幽美之處,山川水色皆美。當時我父親是水利會會員之一,有時要到大津去督促修築水利工程,攔水流入高樹鄉的堤壩中;父親一有空,就會帶我們這群孩童去郊遊野餐,大津也是我在小學時常常去遠足的地方,可說百看不厭呢!

  根據老一輩的親人說,我們曾家大約是在明朝末年鄭成功來台灣的那個時代(約西元1660年左右)遷來台灣的,來台的十八世紀祖先兆仁公,是先在屏東縣佳冬鄉落腳;到了十九世紀祖先昌瑞公再遷移,然後定居於高雄縣的高樹鄉東奧村,舊稱老庄,至今仍稱為老庄。我們來台的曾家現在已傳至二十七世了,而我的輩份是二十四世。

  我的曾祖母是曾家二十一世輩份,她很精明能幹,帶領子孫們務農又經商,買田地增加家產,尤其我國在甲午戰爭(西元1894年)敗給日本,把台灣割讓給日本時,不少從大陸來台人士為了籌錢回大陸去,紛紛把田地便宜賣掉,有膽識的曾祖母就利用這個時機買到價廉的田地,讓家族有田地可耕,事業漸漸興旺起來;所以記得我小時,只要過新年或家有喜慶時,祖堂屋的壁上會懸掛名畫家的一幅曾祖母的畫像來紀念她。

  我的祖父有三兄弟,在高樹鄉擁有商店,還有規模很大的碾米廠,他們分家後,各分到十幾甲田地,我的大伯公遷居到鄰近的竹圍村,這位大伯公家業發展得很驚人,很快就增產到五、六十甲田地了。二伯公住在我家右側前方,他是個比較懶散的人,不只不買田地,反而會賣田地。

  我祖父分到的是原來的舊地址,這個老舊祖堂屋有防土匪槍孔的土磚,據說當時在高樹鄉能建造如此房子的人家不多耶!以後的新祖堂屋則用鋼筋水泥,外牆是洗石子建材改建成,慶祝落成日,我還是個半懂不懂的孩童。

  曾家從二十二世開始,按家譜取名,大伯公是金盛,二伯公是金福,我祖父是金連;二十三世是興字輩,有龍興、義興、萬興、洪興、仁興…;二十四世是郎字輩,如接郎、順郎、得郎、純郎、卓郎…,二十五世之後的輩份就沒按家譜取名了,可能是因大家族分家,分居於四方的小家庭早已能各自作主了。

  自我懂事時,祖父就經常身居幕後,持家是他三個兒子的事了,大伯負責飼養家禽、家畜工作外,還擔任保長的工作;在日據時代的保長就等於現在的村長。二伯父是指揮工人做田裡的農事,家有長工。我父親比兩位伯父受的教育多,擔任家裡經濟財務方面的事,像家產的收入及家裡費用的開支等等的工作。大伯、二伯和我父親三兄弟共同合作經營農商外,都很重視下一代接受良好的教育,於是更用心投資於教育事業,盡量栽培孩子。

  大伯父這房有兩男四女,共六個孩子;二伯父這房是四男四女,共八個孩子;我父親這房是三男一女,共四個孩子;加上兩個長工和他們家庭成員,曾家合計起來是三十個人以上的大家庭。我開明的父親一向主張是全家人要一起用餐,不可有男尊女卑的觀念,因此我家餐桌是有一張正方形的和一張大長方形的餐桌,一家人可同時進餐;而當時我看到有的人家用餐,男人先上桌吃,第二梯次是小孩,婦女則殿後。

  在東振村和東奧村為界的河流玩耍,雖是許多年前之事了,但仍然有許多揮之不去的回憶。記得村民會在河流各出入方便處設洗衣場,大家洗衣的習慣是用兩個長扁的石頭,一個當板凳子坐,一個當洗衣板,大家排排坐洗衣,互相說長論短,閒話家常;要洗較大件的衣服或被單時,就用兩隻腳踏到水裡,彎腰漂洗,這情景不就像一幅有趣的「村婦洗衣樂」的圖畫嗎?

  媽媽洗衣的時候,常要我幫忙帶小我三歲的弟弟玩。有一次我覺得前面那座橋看起來滿好玩的,就帶著弟弟溜開,到距離媽媽洗衣處三百公尺的下游,那只有五十公分寬的木板橋上玩。媽媽一轉身看不到我們,這下可嚇壞了她,回到家裡,我就被媽媽用竹鞭子打了一頓,這是我第一次被媽媽教訓。

  洗衣場下游一點,有一座彩色橋,過了橋有一棵大榕樹,榕樹下供奉土地公,從橋邊再往下游望去,可看到碾米廠的水車,把潺潺河水帶起轉動成一團團大大的白泡沫,水花四濺,清涼無比。沿著河岸有一叢叢的竹林,又有一片片長得比我還高的香茅草叢;河流的最下游有水壩,水壩前的水較深,暑假期間,二哥常常會帶到我到此地,叫我在岸上看他游泳,他游泳技術不錯,像一尾生龍活虎的魚兒,穿梭在水中,悠然自得;這些浮現在我眼前的景象,至今使人難忘。

  鄉村居民會趁著大家還不到河裡洗滌東西的時間,像夜裡或清晨,挑水回家備用。而我家的飲用水不直接從河裡挑來食用,是從河裡攔水,經由引水溝引入,用大石子、小石子、細沙、木炭、棕梠等物質重重過濾後,然後把乾淨的水流入蓄水池,這才用水桶挑入廚房的蓄水缸,再來取用。現在的高樹鄉全面裝設有自來水,取水不再那麼麻煩了。

  我們大家庭最熱鬧時候是放暑假的日子,出國留學日本的大哥們,或離家較遠讀書的大哥、大姊們會回來,我們有五花八門的新鮮活動,晚間玩撲克牌,輸的人會被贏的人用粉餅畫臉,我就曾經被畫成大花臉哪!好幾次我們想玩撲克牌卻找不到撲克牌,原來被母親藏了起來,她說我們玩得太晚,經大家的苦苦哀求下,她才會還給我們,可見我們對玩撲克牌多麼沉迷啦!

  有時我會和堂姐們到剛插過秧的田裡撿田螺,還會到溪流撈蛤仔、覓蜆,想到這裡,我會忍不住一笑,因為我曾有這種經驗,兩隻腳站入溪裡,用半蹲的姿勢撈蛤仔,褲管不就是會濕濕,好像洗過了一樣嗎?台灣有句諺語「摸蛤仔,兼洗褲」,我既撈到了蛤仔,順便把褲子也洗了一遍,一舉兩得耶!在民國二十五年至三十二年之間,農田還沒有噴灑農藥的措施,溪水也還未被污染,田螺、蜆子和蛤仔都可以吃得安心,我們撈回家煮,煮之前先把這些東西放在一碗清水裡吐盡沙子,把田螺的尾部剁掉,加九層塔炒;蜆子和蛤仔加蒜頭或薑絲煮成清湯,美味得很喔!

  稻子收成後,田裡的土翻過來曝曬,就是我們焢番薯的時候了;在伯勞鳥會出現的季節,訓郎堂哥常會要我陪他去,用繫有豬肉或是雞肉等的老鼠夾放在矮樹叢裡,來獵伯勞鳥,烤得香噴噴的番薯和伯勞,滋味難忘。

  據說當時全高樹鄉只有三戶人家有養馬,我家是其中之一。我童年時候,家裡養馬完全是玩賞用的,照顧馬的工作是大伯的事,他很細心照顧馬,給馬餵食、洗澡、梳毛等。在假期中堂哥們學騎馬,有時候順郎堂哥會騎馬載我,溜馬兜風,十分有趣。

  大伯那房留日攻讀牙醫的接郎堂哥,常會把我叫去聽他拉拉小提琴,當時我年紀還小,哪裡瞭解悠揚的提琴音樂呢?我看對音樂有興趣的接郎堂哥他的這一把舊提琴,可能是從日本讀書的生活費省吃儉用買來的,他把放置提琴的盒子,補了又補、貼了又貼,接郎堂哥真是惜物有加呀!

  我家祖堂屋的右側邊是堂伯、堂叔家,前左側方有三家,是從大陸跟隨我先祖來台的同鄉,他們要求給他們房子住,但也要改為和我們同姓;其中一家的有個青年是我家的長工,以及另一家的一個婦人,我家可隨時叫他們來幫傭打雜做家務。祖堂屋前方有很廣的草地,稱為牛埔,是村民放牛吃草之地,草地有幾處墳碑,這些方向不一樣的祖墳,也是小孩們追逐遊戲的地方。

  草地旁邊有兩處很廣的濕地,我看過村民把濕地的水排乾之後,下去抓魚;還看過村民在濕地裡放入稻草、穀殼,牽著牛在那裡面打轉,練成泥漿,再把泥漿放入製上磚模子裡,印出土磚;在烈日下多日曝曬的土磚,就成為建築材料。

  我家牆外有菜園、果園和竹筍園,菜園是由兩個伯母和我母親的三個妯娌鬆地種菜,輪到誰掌廚時候,就去採收自己種的菜。挑飲用水和掌廚這兩件事,是三個妯娌每人做一個月後,就輪另一位做。我家雖是大家庭,她們種出來的大量菜都吃不完的,多餘的菜可以賣,有時候母親會叫我提菜去賣,我賣菜方式是「你買一把,我加送一把」,我當時就知道「買一送一」的促銷方法啦!人家都對我說,他們窮人家向我們這有錢人家買菜,又買一送一,這菜可特別珍貴又太划算囉!

  兩位伯母有大的女兒會幫忙掌廚,我沒有姊姊,又因我還小幫不了母親的忙,但我很能體會母親的辛苦,所以輪到母親做廚房事,我會盡所能幫忙她做一些,像掃地啦、準備碗筷啦、洗洗碗筷的事;輪到母親挑飲用水時,我也會幫忙挑水,但只能挑半桶水;我第一次幫忙剁菜餵豬吃飼料時,就因傷到手指,看到手指頭流血,我竟然昏倒在地上,嚇壞了母親。

  還有一件糗事,一天母親從菜園回來得晚,我自告奮勇想先洗米煮飯,但煮飯灶好高,我搬小凳子來墊高,還是搬不動這個直徑差不多有五、六十公分大的飯鍋,只好叫救兵,請堂哥把飯鍋搬下來,等我把米洗好了,請他再搬上去煮。對煮飯我雖一點經驗都沒有,看到別人怎樣做,我就學著做,因為看過堂姊把快煮好的飯夾一些吃吃,大概試試軟硬度,也照著做,我覺得飯還不軟又加了一點水,結果飯煮得太爛了,那天晚上飯桌上,二伯說話了:「今天的晚飯一定阿節煮的嘛!」,他又說:「來!你摸摸看碗底是滑滑的,這碗也是阿節洗的啦!」我二伯父損我,給難看呀!

  另一件糗事是我六、七歲時,已經七十多歲的祖父,經友人介紹娶了和我母親同年齡的後祖母績弦。因家人都反對,祖父娶親那天,家人都沒到場,祖父的媒人來了,要我們「拜轎門」,所謂拜轎門就是捧了放有糖果和檳榔的托盤,到轎子門口請新娘下轎,新娘子會放紅包給拜轎門的人。多事的我去拜轎門,收到了紅包,好高興飛快地跑回家告訴母親,母親很冷漠的只看我一眼,一聲不響,害我挺不好意思的。

  在日本軍隊勢力強盛時,每攻略一處如北京、上海、南京…南洋群島等各個地區,都要我們揮動日本國旗到各村莊歡呼遊行,每次遊行路線都不同。我們需要自己製作日本國旗,日本國旗作起來很簡單,只要在一張白紙中央覆蓋一個碗,用筆畫個圈,在圈內塗上紅色,接著把紙的一邊黏在一根竹枝上,這就是日本國旗了。

(節妹/新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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